Ulciscens Dominus

　　「... ...有一個孩子，他以前被拋下了，他的妹妹也是，被和哥哥分離，一輩子見不到面，最大的孩子很討人喜歡，所以被留了下來，對他好，放任他，不加以管教，」我坐在側躺的小女孩旁邊，他手枕著頭聽我講故事，這不是我第一次講睡前故事給他聽．夕陽映在我們臉上、燒灼視網膜要記住這像是生命溺死的場景，光芒像血般，比起黃昏，我比較喜歡日出，「任意妄為的成長，老大變成怪物，他想要什麼就搶，他因為好玩就殺人，因為長大、就不可愛了，大家憂心他會傷害更多人，所以關禁他．他被囚禁著，很怨恨、也不懂為什麼，沒有人跟他說這樣不對不該這樣，因為囚禁的時光很無聊，他想念他的弟弟妹妹，那些從出生就被分離的手足，他不認識弟弟妹妹，所以他只是憑空胡亂猜想．他現在有很多時間可以殺… … … …．」

　　「那他就不用殺人了對不對？這樣他就是好人了．」我轉頭看她，眼睛快閉起來了還是堅持要追問，「你真的很貼心呢，或許大家都忘記他了吧，總之過了很久很久，他才自己打破了牢籠，逃出來，他看見外面世界都不一樣了，整個天空像是黃昏，雲像是飄在血河裡的屍首… …．」「像現在這樣．」「對，像現在這樣．他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該死，他看見他慌張的弟弟妹妹跑過來，雖然狼狽不堪、而且和自己想像的差很多，但他可以一眼看出來，那就是他的弟弟妹妹，他跑過去抱住他們．」

　　「我喜歡這個故事，」她露出微笑，眼睛已經闔著，「哥哥找到自己的弟弟妹妹，然後大家可以在一起了．」我忍不住摸摸她的頭，長髮在小小的腦袋上顯得厚重，「這是我講的所有故事裡你最喜歡的嗎？」「對啊… …，這是你講的故事裡唯一有快樂結局的故事．」她已經沒力氣打哈欠了，聲音逕自越來越小聲，最後掛著微笑不再言語，夕陽已經滑進地平線下、尖銳的紅色只留下閉起眼才看得見的痕跡，「晚安了克勞蒂．」我想我會想她，我記憶力很好，我或許沒辦法認出她的秀髮和翡翠色大眼，但我會記得她的味道和聲音，她的舉手與投足，她的歡笑、以及被憤怒村民舉起時的尖叫，她的血味．她最後的一抹微笑．

　　是的，我會記住．

　　我站起身，離開這個我來遲了的血腥場景，人的屍骸在血河裡飄盪，他們才沒有資格像雲、而且我知道他們都該死．我走回我藏著孩子的地方，斯庫先探出頭，「爸爸？你有沒有受傷？」我把他從深溝裡抱起來，再來抱起哈帝，邊抱邊說，「沒有，我很好．」「那你把人都殺光了嗎？」「他們全都不再是活的．」哈帝看著我，他有他母親一般紫羅蘭色的氣味，以及純真的眼睛，「那… …，」也和他母親一樣溫婉，他遲疑一會，知道問出來也只是徒增傷心，狠心改口，「那我們走吧．」誰都可以看出他決定不問起克勞蒂時鐵了心的轉變，或許對孩童而言，純真是一種致命傷，「好，我們走吧．」不打擾克勞蒂的永眠．